细雨纷扬,兰花摇曳,撑一把斑斓油伞,不散的是你回荡在无声之畔的笑…… 

雨又繁杂,我重走在花荫小道,医院里白灯闪烁,兰花淡然飘旋。 

忘不了,那个恐怖的雨天。落雨滂沱。母亲心急如焚的呼喊,一家人纷乱吵杂的脚步声,以及头顶忽明忽暗的刺眼白光。周围,却黑暗一片。 

等睁开眼,我大病后看到的竟是一个陌生小女孩:粉嫩的脸蛋,一双大的出奇的黑瞳瞪的圆圆的,侧歪着脸庞,好奇地打量了我好一会儿,蓦然绽开一个天使般的笑:“姐姐你终于醒了啊!我在旁边等你好久了呢!” 

命运怜悯地定格了她的天真,—兰,多么奇怪的名字啊!我问过,她则靠着我撒娇似的大喊:“我不告诉你!姐姐你猜嘛!” 

“猜?”我也笑,“猜不到啊!”“嘻,那我那我就不告诉你!” 

我也冲她勾起嘴角,笑:“不知道啊!你告诉我。”“嘻嘻,那我也不说!” 

“吃药了”,沉重的门又是一声沉重的响。我别过头,一声不吭。兰也凑过来,水汪汪的眼睛在我面前晃:“姐姐你为什么不吃药啊?”我不应。“姐姐,吃药病才会好。”她拉拉我的衣袖,我索性闭上眼。兰也不再劝,默默走远。随后的轻响引我回首,兰端着一碗药汤在我面前,红润的脸颊略泛着光,,微喘着气,笑却依旧洁净:“姐姐,我喂你。啊—”我张张嘴,我猝不及防地灌入一口药,眼顿然睁大。奇怪,却不苦。“不苦对吧?”“嗯,”“那以后我每天给姐姐煎药哦!”“……好。” 

我和兰很快熟络起来,我们常手牵手漫步在医院前的荫道,她总甩着我的手臂兴奋地左蹦右跳,“姐姐那是什么?”“哇,这花好美!”“姐姐,你看……” 

我也依着她,那一刻,一分一秒都是奢侈,让我远离戴白面罩的那份恐惧,笑容又回到我的脸庞。 

天,阳光迷蒙,蜻蜓点水般在兰睫毛上一晃。“兰,你得的是什么病啊?”我慵懒地望着兰悠闲地摇着小腿,“我啊”兰睁开眼,眸如一潭清水,她顿顿,回头送给我一个阳光灿烂的笑:“是离太阳很近的病,所以姐姐,和我在一起很温暖的!”我抬头,这是怎么了?为什么兰,有点看不清了?是阳光的晕圈模糊了她的影子吗? 

正值九月,兰花初开,漫山遍野点点微白,泛着金光,朦胧的香。我以为这份美好可以永久的,然而— 

“快!203病房急救!”“203病人咯血了!”“马上送急救室!”一声惊雷,劈碎了虚假的梦幻。 

“呯!” 

…… 

一秒,一秒,窒息的静默,时间踮着脚尖独舞,每一步溅起,满地的血花。我的心空空如也。 

“姐姐,你醒来了啊!”“姐姐,我以后每天给你煎药哦!”“姐姐,我会陪着你的!” 

“姐姐,姐姐,姐姐……” 

我做了一个噩梦,等噩梦醒了,黑暗又一次吞噬了黎明。兰,这个年仅六岁随时都在笑的女孩,会一声一声甜甜嗲嗲喊我姐姐的女孩,竟患有急性骨髓细胞白血病。那个自称离太阳很近的女孩,很有可能再也看不见明天的太阳…… 

再次看见兰,我有恍如隔世的错觉,就是几星期前,她还活蹦乱跳地围着我打转。死亡,原来这么近这么近。清晨微光浮在兰苍白如纸的脸庞,托着她柔和的睡颜,那么纯洁的女孩,那么可爱的女孩,为什么呢? 

我愤恨,我恐惧。直到兰跟我说,她一睁开眼就紧紧拽住我说,她用那么虚弱的声音一直笑着说:“别、别怕……” 

“ 别、怕……”“放心,姐姐,不怕”。 

“姐姐,我告诉你我名字的来历吧!”梦幻的光晕恍惚了晴天,“其实,妈妈最喜欢兰花。她一直喜欢兰花。妈妈很久前就离开了,她说去追太阳了。我也要去追太阳了。”有心酸堵住鼻腔,“不会的,不会的……”“不,姐姐,我不怕的,我是要去陪妈妈,我要变成兰花去陪她。她等我太久了。要不然在天上,只有太阳她会孤单的。” 

那个人脸上仍然挂着笑,迎着希望的朝阳,融化了尘埃深处的兰花朵朵。 

离别那天,落着雨。兰花正盛,在雨中摇摆,娇柔洁白,绽放在青春的天空。你经过化疗,头发近乎落光,早已不复从前,但你笑,嘟着唇:“姐姐,我是不是很难看啊?”“不会的。”怎么会呢?你这么漂亮。“嗯!”你闻言,用力点点头,露出洁白的牙齿,”姐姐说好看就好看。” 

我呆呆地,目视着你还是一蹦一跳的身影渐远。泪终于下来了,耳畔徘徊着你刚刚的耳语:“ 

姐姐,那个药不苦,是因为里面放了兰花瓣。” 

所以兰你想说什么?你想告诉姐姐你一直在姐姐身边,以另一种方式陪伴吗?想说下雨不可怕,希望的曙光藏在乌云密布里吗? 

兰,姐姐懂了。 

药不苦,生命不苦,那份甜蜜的执着永远在我心里。 

由死向生,微微而笑。 

谢谢你,兰…… 

雨落得大声了,我撑着那把油纸伞,轻轻放下那束无暇如雪的兰花。阳光寂寥,兰花萧萧,满片花地都在笑……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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