钉鞋君

钉鞋君,不知何许人也,只知其桀骜不驯、欺软怕硬,终日养尊处优,不见天日。但见天日,必欲大展神威,让人有马踏飞燕之感,过后却有裹足难耐之痛。

我与此君打交道已有一月,至今仍不知其脾性至深处,始终难有《阿凡达》里和坐骑心心相通的感觉,只得每日以礼相待。所幸彼亦报之以琼琚,让我不禁诚惶诚恐,不愿负其期望,唯筋疲力竭是求,但求无愧于彼,亦无愧于心。

君披星戴月,步履朝霞,集天地之寒露秋风,不食人间烟火。近来四五天相别,不知君是否有阔别生疏之感?君若不弃,容我短叙几则往事,以娱视听,君不妨也开怀一笑。

诸位看官可知,此君尖牙利爪,威风凛凛,却只敢横行塑胶跑道,碾压绿茵球场,至于沥青路面,则无处下口,亦无处下爪,我只得小心翼翼,翘起前脚掌,用脚跟前行;彼依旧不满,嘎吱嘎吱叫苦不迭,咬牙切齿似有深仇大恨,我却不敢稍有微词,生怕其一用力,崩断爪牙,于万千生灵全无裨益,于我则祸患无穷,万一不慎,侧翻崴脚,则是大伤,所失时间千金难买也!罔论瓷砖地,君一见即恐,只想仓皇溜走,我更不敢鞭策此君,只好脱鞋,若无憨厚之普通运动鞋在旁,便只能穿着袜子,拎着此君碎步小跑一段,也不敢稍有分离,怕其渐生怨恨,心存报复。呜呼,君可知我哉?今日一席话,愿君今后多体谅。再拜不迭。

君可知,纵使我这番抱怨、那番惶恐,君之光临,不啻日开乌云,君之相伴,更乃我坚持不懈之源,君之于我,胜似知己,胜于知己。

天未放晓,晨星寥寥,清晨的空气全无前人所云沁人心脾,更无宁神所云“天然氧吧”,只有沉睡一夜的压抑。我彼时之心,亦若这压抑的空气,既渴盼打破个人纪录,又深知狂奔四百米之艰辛,肾上腺素飙升,心跳加快,脚步想快又不想快,想跑又想晚点跑,奋进的我和退缩的我激烈地打架。无意识的我似有天神引领,机械地走,走,走,刷卡,进校门,热身,穿鞋——那一刹,天公放明。

不知是君唤来了太阳,还是太阳借君之力予我勇气,总之,思绪全空,唯有狂奔,别无他物。没有名次之争夺,只有跑啊,跑啊,跑啊,看不见忙碌的车流,看不见晨读的高一高二学子,看不见散落跑道的芒果。

跑,跑,跑,跑过“魔鬼弯道”,在国旗和校旗下,卯足最大的气力,冲过顶点,顾不上喘息,全无意识地狂奔,狂奔,狂奔。而君此刻张牙舞爪,狠狠钉咬足下之跑道,似有千古仇恨化作钢铁和塑胶的厮杀,腥风血雨后唯余风沙,仰天长啸而去。

我已逼近体力极限,腿欲慢而君不让,心欲歇而君怒号,无法,只得怒发冲冠,瞠目如铃,逼近终点时随呼吸怒吼,怒吼,冲到终点,冲到终点,冲到终点,冲过去,冲过去,冲过去,再坚持十米、五米、两米、一米——

秒表停。万籁俱寂。

和上次比……快了一秒?也许吧。

多跑几圈吧。和梦想……差的太远了。

君不我怨?

怨甚?你我血肉相通,你之心,亦我之心;我之心,亦你之心。我怨?怨谁?

那,时不我待。君可就绪?

各就位,预备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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