陶坊里的斑驳流年

香樟葳蕤,窸窣的清唱热闹着盛夏;蝉声聒噪,赠予路人一份心灵的喧嚣。在香樟街踟蹰一阵,我最终在人来人往的“来请茶”陶吧门前站定。经年往事犹如深潭里的鱼儿,缓缓游进这个夏日……

一堵灰色的老墙,翠绿的叶铺展墙面,粉白的荷亭亭玉立;屋角伫立一小沙弥,双手合十,憨态可掬——瓷的质地,带着商品化的浮躁气息。店主是个三十出头的胖汉,听闻我欲尝试手工制陶,嗤之以鼻:“学啥呢?我给你做了寄去……”

我不再搭讪,径自拐到一旁欣赏橱窗内陈列的作品:一个素朴的瓶,圆润匀称,典雅而不呆滞、灵便而不轻佻,轻轻摩挲,脑海中浮现出陶坊那位老师傅清癯的面容……

也是盛夏,空气里氤氲着樟叶香的味儿,路过的我轻快地步入陶坊,从未见过如此拙朴的环境:松木长桌,树墩矮凳,镂空的木架存放大小不一的泥壶素胎。长桌末端,一老一少躬着脊背,神情专注地揉捏陶泥。

正当我寻思着是否该打扰,主人的热情邀请似天籁之音:“进来吧,孩子,看看也好。”老人约莫古稀之年,鹤发,长髯,被陶土熏染的面庞满是慈祥。我探头探脑地   靠近。

“看,在泥块上按出一个圆心,像这样……”老人一边示范,一边解说。车床轱辘轻盈地旋转,陶坯唱着欢快的歌,拉起时泥壁薄如蝉翼,摁落时壶肚阔如窖坛——真   神了!

我啧啧称叹,和着车床轱辘嗡嗡的轻唱,老师傅向我点明制作手拉朱泥壶的工序:拉胚,修胚,钻口,补泥,明针压光……时间在一块陶土的万般形态中悄悄流逝……

离开时,目光正撞上“八邑匠人”四个端庄俊秀的墨字。后来多次造访,总要静静凝视一番,之后信步迈入,落座,取一方朱泥,细细塑形。与老师傅渐渐熟稔,也隐隐窥视到陶坊的岌岌可危:老人自小师从父辈学制陶壶,名副其实的陶壶世家,如今却后继无人。

“孩子,陶艺是咱们潮汕人的宝,可大有门道啊……”老人把朱壶素胎递给我,我郑重其事地捧着那洇着水渍的壶胎,隐隐听见它的呜咽。是啊,可有多少人愿意沉下心来,捣鼓一抔朱泥,纯净自己的灵魂?!

夏日的风吹来秋的凉意,又该上学了。离开陶坊,就像鲁迅离开他的百草园,我无限依恋。静静地坐在教室,溢满陶土气息的“八邑匠人”很快被各种学习资料刷屏,陶坊学艺悄无声息地湮没在夏日的记忆。终于有一天,再次谈起陶坊,却惊闻老人仙逝,陶坊易主……

离开香樟街前,我买了一个袖珍的陶罐,将它与多年前的那个朱壶一并珍藏,连同在陶坊里学艺的斑驳时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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